今年全国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2022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5.5%左右的经济增速预期目标备受世界瞩目。对此，法国外贸银行认为，尽管中国正在经历经济放缓、外部环境不确定性较大，但从5.5%的经济目标中仍能看出中国政府提振经济的信心，也意味着今年需要更多财政和货币政策刺激。

该行认为，今年中国要实现5.5%左右的增长，还需要更多的政策努力，包括财政和货币刺激。政府工作报告提到的“要强化跨周期和逆周期调节”，指出了应对经济放缓的意愿，同时也明确传达了短期努力不应过分偏离中国长期战略目标的原则。政府工作报告已经释放出积极的政策信号，更多切实的措施应该会陆续出台。

中国今年的政策发力点在哪里？中国经济面临的主要挑战是什么？人民币汇率将呈现怎样的走势？在新形势下有哪些新的机遇？如何看待大湾区的发展前景？针对上述问题，法国外贸银行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艾西亚·加西亚·埃雷罗（Alicia Garcia Herrero）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专访。

艾西亚·加西亚·埃雷罗。资料图

俄乌冲突增加外部环境风险

《21世纪》：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今年发展主要预期目标，其中国内生产总值增长5.5%左右。你怎么看这个目标？主要释放了怎样的信号？

艾西亚：这一增长目标清楚地表明，中国政府致力于确保2022年的经济稳定。然而，由于2021年下半年经济的周期性减速以及外部环境的变化，中国要在2022年实现5.5%的增长目标并非易事。因此，问题是，要达到5.5%的增速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为稳定经济，中国已经降准、降息，市场期待政府出台更强有力的财政和货币政策。政府工作报告显示了对存在风险的认识，并强调了推动其长期战略的决心，包括减少对房地产行业的依赖。特别是，政府工作报告重申了过去几年中国最重要的政策信息之一，即“房住不炒”。因此，如何在刺激经济的同时规避金融风险，是未来值得关注的关键问题。

《21世纪》：中国经济当前在国内外面临的主要风险和挑战是什么？在全球复苏不确定和俄乌紧张局势升级的情况下，如何看待中国经济的韧性？

艾西亚：从内部看，投资情绪是主要风险之一。2021年下半年的固定资产投资出现负增长，部分原因是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以及对部分行业监管加强所带来的投资情绪的变化。房地产投资尤其疲软，其次是基础设施投资。幸运的是，由于外部需求非常强劲，制造业投资表现非常好，但这种情况在2022年发生了变化。此外，新冠病毒防控也可能对消费，尤其是服务业产生影响。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如何保持消费增长势头非常重要。

从外部看，乌克兰危机之后，可能影响全球供应链和大宗商品的价格。例如，乌克兰危机最近推高了油价，给作为石油进口国的中国带来经济下行压力，此外也可能影响中国的海外投资。虽然这类投资的占比较低，但仍会影响中国的海外市场拓展等需求。短期内，外部环境正在对中国出口产生影响，1月和2月的数据反映了出口增速的回落。

中国消费放缓包含长短期因素

《21世纪》：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消费支出有所低迷。在你看来，中国消费复苏缓慢的原因是什么？步入2022年，是否看到缓解的迹象？

艾西亚：中国消费放缓既有长期特征，也有短期特征。就前者而言，中国经济已经走上了向高收入经济体趋同的路径，这意味着中国消费的潜在增长率将较低，因为它的基数较高。但消费放缓的背后也有短期因素。尽管中国已成功控制住了新冠疫情，并在2020年下半年和2021年第一季度实现了显著复苏，但零星暴发的疫情仍在影响家庭消费，尤其是在服务业。预计中国会出台的政策更有可能是提减轻税收负担或针对特定人群对某些产品提供补贴等。

《21世纪》：美国的消费者价格指数与一年前相比上涨了7.5%，相比之下，中国的涨幅不到1%。但考虑到国外近期的动态，中国是否面临输入性通胀的风险？俄乌冲突对中国国内食品价格有何影响？

艾西亚：由于国际能源和食品价格飙升，在中国，对输入性通胀的担心越来越高。作为能源进口国，国际能源价格飙升以及进口能源的潜在风险是影响中国经济的直接因素。不过，好消息是，中国（企业）最近与俄罗斯（公司）签署战略协议，增加了俄罗斯（公司）未来向中国（企业）提供天然气的能力，旨在帮助中国经济向减少碳排放过渡。中国还可以通过增加煤炭产量缓和能源价格上涨的压力。此外，中国虽长期从乌克兰进口葵花籽油、玉米等多种农产品，但鉴于该类别的产品数量有限，直接引发的通胀风险相对较低。

《21世纪》：政府工作报告指出，支持港澳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更好融入国家发展大局，保持香港、澳门长期繁荣稳定。如何看待粤港澳大湾区成为世界级创新、科技和人才中心的前景？在该战略下看到了哪些商机？

艾西亚：粤港澳大湾区具有成功的潜力，因为它包括深圳等重要的科技中心以及香港这个金融中心。它也是中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与中国巨大的市场有着直接的联系。事实上，大湾区内部的合作非常有吸引力，已经在过去几十年中让该地区在中国经济增长中脱颖而出，吸引了大量人才流入。因此，如果通过政策让该地区继续吸引投资者和人才，大湾区的未来将是非常光明的。大力推动旨在实现中国经济转型的活动，例如高端制造业，将是一个很可能的目标。此外，帮助区域内有效配置资本的金融服务也将非常重要。

外国投资对中国来说仍非常重要

《21世纪》：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稳”字出现76次，贯穿全篇。中国政府今年也多次明确表示，增长的质量比数量更重要。在你看来，哪些行业提供最多的发展机会？

艾西亚：高质量增长与提高生产力以支持增长的目标相呼应，是一个长期目标。它强调需要加强能够促进创新和采用绿色技术的新兴产业。这对中国实现可持续增长来说非常重要。换言之，增长质量是中国实现适度增长目标后的下一个层次要求。

《21世纪》：政府工作报告指出，要积极利用外资，深入实施外资准入负面清单，落实好外资企业国民待遇。这向外国企业发出了怎样的信号？如何评价中国在改善营商环境方面取得的进展？

艾西亚：外商直接投资（FDI）对中国经济增长非常重要。即使FDI在总投资中的份额很小，保持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商业联系对中国来说仍然很重要。在此背景下，中国政府对FDI持开放态度。迄今为止，外国公司对中国市场表现出广泛的兴趣，从制造业到服务业。更具体地说，这些制造业领域的行业大多是中国战略性重要行业，如互联网和生物技术等。换言之，全球投资者正在追随中国长期结构转型带来的潜在利益。

《21世纪》：政府工作报告没有公布与脱碳或降低能源消耗强度相关的年度数字目标，而是提出将能耗强度目标在“十四五”规划期内统筹考核，并留有适当弹性，有序推进碳达峰碳中和工作。你对此怎么看？

艾西亚：今年对减碳的表达比较缓和，是“有序推进”，事实上，它可以被解读为中国气候变化政策的转变，尽管可能是战术性的而非结构性的。

立场温和的主要原因是，2022年稳增长作为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使政府很难将排放目标当作优先事项。好消息是，与2021年8.1%的实际增长相比，今年5.5%左右的较低增长目标表明，2022年能源需求将减少。除此之外，继续支持提高可再生能源的产能和基础设施投资，将有助于抵消煤炭淘汰带来的部分影响，尽管在短期内会有所缓和。

预计人民币将对美元略有贬值

《21世纪》：过去几周，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升至近四年高位。是什么让人民币资产近年来逐渐呈现出避险资产属性？预计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将有怎样的走势？

艾西亚：我们预计人民币将保持相对稳定，对美元略有贬值。原因是随着美联储继续加息和中国人民银行继续放松政策，美联储和中国央行之间的利差正在缩小。直到最近，外国资本流入中国依然强劲。

《21世纪》：今年，美联储预计将多次加息，全球美元流动性将趋紧。这会对人民币汇率造成压力吗？我们应该担心发生资本外流吗？

艾西亚：乌克兰危机后的总体避险环境促使对安全资产的需求立即激增，尤其是对美国国债和黄金。同样，人民币也起到了避风港的作用。在当前地缘政治局势不确定的背景下，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安全的选择。资本流出已经从其他新兴市场开始。

人民币对美元能否保持强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国内因素。在避险情绪下的美元走强，可能会在较长时期内对人民币构成下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