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特约记者钱伯彦哥廷根报道

“你也是去Gotion（国轩高科）的？你是今天我拉的第三个去那的客人。”

当地时间早上8点半，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入住酒店预订了一辆前往国轩高科德国哥廷根工厂的出租车去参加工厂开幕仪式暨国轩主办的第五届新能源经济论坛。不过，似乎出租车司机比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更清楚此行的目的地

“不用报地址了，那里原来是博世工厂，我知道的。”出租车司机显然对国轩的“新”工厂轻车熟路。

国轩的德国哥廷根工厂虽然于6月27日正式揭幕，但该厂区其实已经有超过60年历史。作为哥廷根工业区的老牌工厂，博世的汽车售后事业部长期在此生产、回收以燃油泵为代表的内燃机零部件。

伴随着老牌传统零部件巨头博世离开工业区以及内燃机工厂落幕而来的，是主宰着电动汽车时代三大件核心的动力电池生产商国轩的入驻，而这也是时代变迁的完美注解。

随处可见博世痕迹的哥廷根工厂

根据国轩在开幕式上公布的规划，哥廷根工厂将通过两期建设以实现最终18 GWh的产能目标。其中一期产能目标6 GWh，将于今年年底正式启动建设，并预期将于2023年9月实现第一期产线3.5 GWh的正式投产。

与国轩员工的交谈过程中，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发现其实国轩的实际进度比规划得更为迅速。哥廷根工厂预期今年年底就能投产单条1 GWh产能的生产线，若采用三班倒的生产节奏足以保证3 GWh的产能──虽然倒班在欧洲这个革命老区实施困难。

国轩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德国本地华人以及关注中企海外投资的群体似乎都已经淡忘了，全球动力电池老大宁德时代才是第一个登陆欧洲的中国电池企业。

四年之前的2018年7月，宁德时代的创始人曾毓群就宣布将在德国图灵根建立海外工厂。

或许是入乡随俗，宁德时代进入德国之后就忘记了中国速度。直到今年4月7日其图灵根工厂方才获得8 GWh的电芯生产许可，并再次进入公众视线，而该厂14 GWh的产能规划也已经落后于国轩的勃勃雄心。

其实国轩并不是靠着“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闯劲压过了宁德时代一头，也不是靠着第一大股东大众中国的暗中助力，其成功的秘诀在于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抓住了一瞬的机会。

不同于宁德时代选择了图灵根州这个基础设施建设较差的老东德联邦州作为厂址，国轩选择了下萨克森州的哥廷根市，该市距离大众总部仅有一百余公里，而下萨克森州政府本身就是大众集团仅次于保时捷家族的第二大股东。该州作为德国最大的平原州，无论是基建还是经济发达程度，都远非处于丘陵地带的图灵根州所能比拟的；而且哥廷根这座城市坐拥40余名诺贝尔奖获得者，也显然比宁德时代工厂所在的名不见经传的Arnstadt更有竞争优势。

更为关键的，则是国轩没有选择像宁德时代那样从零开始建设新工厂，而是恰好出现了内燃机业务正在收缩、急于给内燃机部件工厂寻找下家的博世集团。

仅仅是在厂区里随便溜达一下，就能寻找到国轩迅速买下博世工厂的痕迹。

谷歌地图的导航上该厂地址仍然标注着博世；工厂门口的门牌上依然是国轩与博世两个名字并列；厂区办公室的白板上依然能找到博世的标语……事实上截至发稿，国轩工厂目前仍然处于既生产博世内燃机零部件、又忙于磷酸铁锂电池产能爬坡的阶段。

工厂办公室上方仍挂着博世的彩红色企业Logo

工厂大门口仍能看到博世的名字

一个更能体现国轩行动迅速的例子：博世集团的执行副总裁Peter von Wartenberg在开幕仪式发言时还口误将结尾的祝福词中的bei Gotion（在国轩工作顺利）说成了bei Bosch（在博世工作顺利）。

国轩接受博世工厂不仅带来了效率，还在人事层面与企业形象层面带来了巨大的加分。盘下博世工厂的国轩，根据协议一并接手了博世留下的300余名员工。

6月27日当天的活动现场，身穿橙色国轩T恤衫的员工之中鲜有亚洲脸孔。虽然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与他们的交谈之中发现，部分员工甚至英语也不甚流利，但是员工队伍的积极性明显较高。

清一色橙色公司T恤衫的员工几乎全是原博世员工

一方面，在去年博世宣布关闭工厂之后的失业担忧不复存在；另一方面，相比于此前生产内燃机系统之中的些许部件，国轩的磷酸铁锂电池除了车用动力电池之外还涉及便携式储能产品，一款直接面向消费者的产品对于产线人员的吸引力，无疑是大于供应链中的“一颗螺丝钉”。

“挽救”了300个就业岗位使得国轩在当地的企业形象得以提升，当日哥廷根市长Petra Broistedt甚至亲抵现场就此表示感谢。

非大众Plan A的国轩在欧洲是否能一帆风顺？

不过，国轩的开门红并不意味着其在欧洲就能一帆风顺。虽然国轩在开幕式上对大众集团几乎只字未提，但是作为第一大股东的大众在国轩、特别是德国国轩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

去年12月15日，国轩宣布向大众中国非公开发行股份，完成新增股份登记并正式上市。大众中国也通过26.47％的持股比例，成为国轩第一大股东。

国轩与大众中国、乃至大众总部的合作其实并不局限于投资层面的持股。早在今年3月大众的电池日（Power Day）上，大众方面就宣布将在2030年于全欧洲范围内建立六座动力电池工厂以达到240 GWh的电池产能。其中距离大众总部狼堡最近的萨尔茨吉特（Salzgitter）工厂的技术供应商就是国轩。而在中国市场，国轩成立年产20 GWh大众标准电芯项目也早已确定。

但是国轩从来就不是大众的Plan A或者说是大众的唯一选择。

瑞典的动力电池新锐Northvolt显然更加深得大众及欧洲人垂青。一方面，Northvolt的主力产品是更为流行的NCM三元锂电池，且依托瑞典丰富的矿产资源以及欧洲在刚果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影响力布局了产业上游；另一方面，在欧盟通过电池联盟给予本土电池企业大力补贴之后，使用欧盟本土品牌电池就成为了欧洲汽车制造商既划算、又政治正确的选择。

早在2019年，大众就向Northvolt投资了9亿欧元，并获得其20%股份和公司董事会的一个席位。去年大众再次宣布向Northvolt注资5亿欧元，二者还共同建立了萨尔茨吉特的合资电池工厂，各占50%的股份。

如果考虑到Northvolt在瑞典Skellefteå的超级工厂计划产能已经提升至60 GWh，以及大众六座电池工厂之中该厂第一把交椅的排位，显然国轩哥廷根工厂仍然无力撼动瑞典人的地位。

即便是国轩与大众在萨尔茨吉特电池工厂的所谓技术支持方的合作，其实也只是扮演了Northvolt的“备胎”角色。

原本大众与Northvolt的合资工厂两年前因不明原因流产，瑞典人将全部股份转让给大众，而获得了萨尔茨吉特全部所有权的大众才拉国轩入了伙。

遗憾的是，“备胎上位”的故事可能不会上演。大众在2021年突然宣布向Northvolt订购价值140亿欧元的动力电池，占到了Northvolt目前价值270亿欧元所有订单的一半以上。这也被外界解读为大众对Northvolt退出萨尔茨吉特工厂的补偿。

即便不考虑异军突起的瑞典人，国轩以及宁德时代想在欧洲市场站稳脚跟也绝非易事。根据欧盟电池联盟的预估，欧洲市场截至2030年的动力电池产能将达到900 GWh至1000 GWh，其中就包括大众旗下六家工厂的240 GWh以及特斯拉柏林工厂的220 GWh。即使将宁德时代与德国国轩的产能目标累加也仅为32 GWh，该数字显然仅仅只有一个象征性的意义。

虽然宁德时代曾经计划将德国工厂的产能于2026年再次提升至60 GWh，但是以当前宁德时代方面的进度推断，该计划的实施并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