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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目危机前传:与长安、理想的爱恨情仇

2025-02-25 05:00:00 21世纪经济报道 焦文娟

“自动驾驶里没有百亿美金公司,要么你就是千亿美金,要么你就被收购或者被淘汰。”一位头部自动驾驶公司CEO这样评论。过去四个多月,地平线、文远知行、小马智行成功上市。但比他们创立更早、曾经两度冲击IPO的纵目科技,没有实现“千亿美金梦”,创立12年,等来业务停摆的结局。

有接近纵目科技创始人、CEO唐锐的知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目前纵目科技正等待政府制定详细解决方案,直接导火索是资金链断裂。

在纵目科技身上,你能看到极致的反差。

一位投资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评价,唐锐是“天才少年”。他15岁考上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硕士毕业后在硅谷从事半导体行业,一路顺风顺水到回国创立纵目科技。

但创业行至12余年,纵目科技却在去年11月被爆出欠薪,“天才少年”目前处于失联状态。2025年2月,纵目科技已经在交付的订单不得不终止。“客户也在发函要求退款,我们还面临1000多万的违约金赔偿。”熟悉其自动驾驶能源机器人业务的知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以2023年为界限,纵目科技的前半场和后半场截然不同。

前半场,长安是其大股东、与当红车企赛力斯合作,截至2023年底,纵目拿下近16家主机厂的订单。2023年,理想贡献了四成营收。纵目收获了10轮融资,累计融资超过22亿元,投资方不乏小米集团、联想集团等知名企业。

而在后半场,部分主机厂跳票让纵目走向危机。有纵目高层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4年,老客户长安原本允诺的50款定点车型实际上仅交付了4到5款。2018年已经开始和纵目合作的一汽红旗,在2024年选择了Momenta。

2024年,主机厂开启端到端大战,纵目的选择却较为激进,将重心放在L4级自动驾驶能源机器人业务,主营智驾业务处于持续亏损状态。知情人士称,2023年,纵目科技在充电小车上的研发费用达3亿余元,占比总研发费用的81.5%。

与主机厂的爱恨情仇、泊车业务后激进的布局,暗示了纵目科技的命运走向。

被长安、理想、小米选中

纵目科技的主营业务是向主机厂卖智能驾驶产品及解决方案,包括域控制器和车规级传感器,主要应用场景是自动泊车。

2017年,成立4年的纵目科技发布了第一代自动泊车辅助系统产品AVP Gen.1,这是一种L4自主泊车,可在一定区域内实现无人驾驶功能。那时,传统Tier 1供应商在泊车技术上主要聚焦于APA的普及,还停留在L2的自动泊车上。

当时,唐锐认为整个社会还需要三到五年才能为AVP(自主代客泊车)的大规模量产做好准备。而纵目已经拥有了可以量产的产品。

早期,纵目科技的泊车项目客户是一汽红旗。2018年12月,纵目科技宣布获得中国一汽项目定点,将在红旗车型上部署自主代客泊车系统。

纵目科技还是早期长安布局自动驾驶的重要供应商。长安汽车早在2015年便发布了“654战略”,明确要在2020年实现一键泊车。但长安当时技术能力有限,长安找到了当时在泊车领域异军突起的纵目科技。

收获大客户长安的定点后,纵目科技还拿到了小米的投资。2021年8月,小米集团领投纵目科技,纵目科技完成了1.1亿元的D+轮融资,长安汽车实控的重庆长信智汽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合伙企业,也加入了这轮融资。

有投资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1年自动驾驶赛道投资火热,但当时找可投的项目都很难,雷军领投后,也有很多投资人闻风而动跟投纵目科技。天眼查显示,2015年起,纵目科技收获了10轮融资,累计融资超过22亿元,估值超90亿元。

在一汽红旗、长安汽车等主机厂之外,2023年,纵目科技的五大客户变成了理想、赛力斯、长安汽车、岚图和中国一汽。

被明星主机厂和资本选中的纵目在2023年走到高光时刻。然而,危机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命运转折:跳票的IPO和主机厂

自动驾驶方案商要想活下去的主要路径有两条:一是靠融资续命;二是靠拿到主机厂的订单回款。这两条路,纵目都碰壁了。

行业寒冬在2022年来临,“资本宠儿”也未能幸免。2022年3月以后,没有得到一级市场融资的纵目科技开始急迫寻求二级市场的资金,但两次冲击IPO折戟。

而自动驾驶行业一直都是烧着钱前进。根据招股书,2021年至2023年,纵目科技的总营收分别为2.25亿元、4.69亿元和4.98亿元,同一时期的净亏损分别为4.34亿元、5.88亿元和5.64亿元。2024年成功上市的小马智行、文远知行也尚未扭亏为盈。

随着主机厂价格战向上游传导,为了减少成本,纵目曾想转向纯视觉赛道。有接近唐锐的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唐锐曾在内部表示要做纯视觉方案,这样“技术更先进且成本下降”。

但转向纯视觉研发投入和难度都较大,导致产品面世比预期推迟了半年以上。“在这期间,纵目本有一批订单可以如期交付,如果当时顺利交付就不会出现降薪问题。”上述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

老客户的跳票给了纵目“致命”一击。在降本的趋势下,合作了多年的主机厂已经有实力储备开始自研,同时主机厂也正找更“便宜”的供应商。

2021年,理想已经开始自研自动驾驶。理想的智驾团队从2021年的约700人快速扩张至2024年的2000人。

除了自动泊车以外,2023年大模型技术的突破使主机厂们的智驾竞赛转向“端到端”。2023年下半年开始,长安已经在重点攻克端到端。2024年10月,长安开始推进基于端到端的城区导航辅助驾驶研发,加速追赶城区NOA。

有纵目高层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4年长安曾承诺了纵目近50款车型的定点,这几乎是纵目智驾业务里最大的订单了,但实际上只交付了四五款车型。同时,长安要求纵目交付的是可供更改的白盒。这也意味着主机厂在产品的话语权较强大。

除了泊车场景,当高速NOA、城市NOA逐渐成为智能汽车的新卖点,纵目科技已经不能满足主机厂的供应需求。老客户一汽红旗也选择了Momenta。

寻找第二曲线,但转型失利

主营业务长期亏损,纵目科技曾试图寻找第二增长曲线。

有接近唐锐的知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2年,在一级市场融资困难、主机厂新客户难开拓之时,唐锐看准的行业风口是园区L4级自动驾驶——立项做自动驾驶能源机器人项目。这个新项目能够迁移纵目在泊车项目中积累的L4智驾能力。

为此,唐锐在2024年1月成立了子公司——蚕丛机器人来主推该业务。其主要产品是“FlashBot闪电宝”,能够在封闭园区为新能源汽车提供智能充电服务,内部称该业务为“充电小车”。该项目在2023年投入研发,2024年3月开始发布。

接近唐锐的知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4年,唐锐基本上不管理ADAS业务,主要精力都在充电小车和融资上。

唐锐对踩中L4风口的“FlashBot闪电宝”保有很高的热情和信心。在主营业务亏损和缺乏外部输血的情况下,唐锐还是决定大手笔注入新业务。接近唐锐的知情人士称,2023年,唐锐按万台规模的预算资源投入去做该业务,光充电小车的研发就花了3亿余元。招股书显示,纵目科技2023年的研发支出为3.68亿元。

充电小车并非毫无营收贡献。有熟悉该业务的知情人士在春节前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2024年充电小车的营收规模达5000万元左右。

到了2月,纵目业务停滞后,由于没有资金生产,已经在交付的订单不得不终止。“客户也在发函要求退款,我们还面临1000多万的违约金赔偿。”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上述投资人认为,因为缺乏战略眼光,唐锐更像是一位“IT项目经理”而不是创始人和职业CEO。公司遭遇资金危机的时候,唐锐坚持将基本盘ADAS业务寻求并购。从招股书披露的数据来看,近三年该业务占公司总营收的九成左右。

有投资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他曾建议唐锐稳住基本盘业务,要他“先耕耘基本面,保证技术收入,然后再迈出第二步”,但双方最终因为意见不合不欢而散。

两次会议,自救无果

春节前,纵目曾有融资的希望。“融资首款到账,有可能是不一样的结局。”有知情人士告诉记者,2024年12月前,江西某国资委曾决定投资纵目科技,但看到了市场上的欠薪传闻便决定撤回投资。

此前,唐锐多次开全员会安抚员工。

在11月25日的全员大会中,唐锐宣布进入“低功耗模式”,即全体员工仅能拿到最低工资,封顶1万元人民币。他还告诉纵目全员,年后有融资希望,争取给员工交上社保。

1月26日,纵目科技开了春节前的最后一场全员线上会,不到十分钟、没有给员工任何提问机会,唐锐直接宣布公司经营困难,无法给员工补发工资甚至补交社保。

“现在局部的回款已经完全不管用了。”当时唐锐安抚员工称,公司高层正争取与宁波上市公司的并购业务,并且与东阳股东(纵目科技E轮融资的领投方东阳冠定)交涉中,但未能获得资金的支持。

“公司如果能够后续顺利进行跟其他上市公司之间的交割,那也许还有存续下去的可能性。”唐锐表示。

但到了春节后,“存续下去的可能性”更渺茫了。上述知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纵目科技正等待均胜电子的并购,此次交易涉及标的是其主营的智驾业务。对此,21世纪经济报道已致电均胜电子,对方回应称该事宜敏感而不予回应。21世纪经济报道曾多次致电求证唐锐,对方电话无法接通。

唐锐寄希望承担并购业务的均胜电子,其自身也曾因为频频并购导致负债率居高不下和面临商誉减值风险。如2021年,均胜收购的KSS业务表现不佳导致20.2亿元的商誉减值损失,直接导致当年公司亏损。

有纵目科技的投资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纵目科技等来白衣骑士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资本从来都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唐锐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预言,2024年会出现“非常明确的大浪淘沙”的情况。如今淘汰券递到了他自己手中,带领纵目科技走过十余年后没能扭亏为盈,也跌倒在转型时刻。

(本报记者易思琳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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