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4 07:00:00 21世纪经济报道 沈律君
沈律君
《神奇的动物在哪里》第二部在国内的口碑欠佳与票房低迷是可以预料的事情。第一部的“萌宠”在影片中沦为了“插科打诨”的配角,加之本片如几何倍数增加的人物轮番登场造成在叙事线索上的离散,导致它的娱乐体验感被大大降低了。
尽管中国神兽“驺吾”小放异彩,视觉效果再上台阶,但除了“哈迷”粉丝们因为与心心相念的霍格沃兹重逢而洒下追忆的泪水之外,普通观众对本片如坠魔法云雾的故事却并不买账。这对一个老辣的故事讲述者同时也是系列电影编剧的J.K.罗琳而言,似乎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失误。继而考虑到本片是商业电影成熟运作通体考量下的产品,这种缩减神奇动物戏份的操作也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我们因此要问:何以如此?
如果以“电影只是为粉丝而作”去简单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能被局限于追寻电影中唯被“哈迷”所识别的各种细节、老梗,或者是痴迷于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之间的羁绊关系并最终会意一笑。而这些都未免过于小觑了罗琳作为一个极具当下西方社会敏感度的出色故事讲述者所具有的独到功力。事实上,罗琳的西方文化左派政治立场非常鲜明,从2016年特朗普当选之时,她就开始矢志不渝diss这位美国总统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保守势力直至今日。此前美联社的报道称,她本人直指“神奇动物”故事中大反派黑巫师格林德沃和特朗普的对应关系,甚至“刻薄”指出:最适合演格林德沃的正是总统阁下本人。
所以说,本片中为粉丝准备的诸多怀旧细节只是小菜,其中对西方社会政治经济危机的隐喻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也许欧美观众对电影更容易产生共鸣的原因正在于此:自2017年特朗普上台、英国脱欧,西方各国的极端保守党上台执政,新自由主义和民粹主义日益苟合,让西方世界迎来了学者所谓的“大衰退”时代。J.K.罗琳本人在社交媒体上自述创作“神奇动物”系列故事的初衷时一针见血:“我在几年前构思了这个故事……情节实际上是受到特朗普等领导人的影响……部分原因在于民粹主义的崛起。”
如今,这一“大衰退”不仅没有被抑制,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与之耦合的是“神奇动物”故事第二部剧情的展开。正是本片开始较前作更为明确地显影并隐喻西方当下,抵达了远超过此前魔法世界故事的文化深度。
这一深度不仅仅体现在电影呈现出的比“神奇动物一”更晦暗的色调上,更凸显在对格林德沃这一反派人物和其主张的呈现上。
我们可以看到在本片全面展开的故事中,黑巫师格林德沃已经“鸠占鹊巢”,压过了神奇动物代表的童话色彩。他宣扬净化巫师血统的罪行,以及其极大的民众感召力与魔法强力,已经造成了超越伏地魔的魔法世界最大危机。神奇动物们与之相比确实已经不再重要。
但本片并没有让神奇动物完全沦为鸡肋,被歧视区别对待的魔法生物所隐喻的西方移民与难民议题,其位置只是被稀释给了其他抵抗格林德沃的“正义力量”。正是因为编剧罗琳需要去处理这些多元力量在抵抗格林德沃时的汇合凝聚以及倒戈的不同行动,才让本片呈现了如此众多的线索。这样的处理是“打格林德沃”故事和“打伏地魔”故事区别的根本所在。
罗琳不止一次公开表示:“创作伏地魔这个角色时,很大一部分灵感来源于希特勒:都强调出身的重要,对血统纯洁的偏好,对‘非我族类’的清洗,对权力的服从。”如此,伏地魔的邪恶便有了直观清晰的“战胜法西斯”历史定论背书。他身边跟着死心塌地的食死徒/纳粹党,实行恐怖主义。所有正义的人都在凤凰社/盟军的召唤下站出来与之对抗。而格林德沃则要复杂许多。
反抗格林德沃的复杂情节和各种势力组成的松散组织凸显了西方面对2016年至今全球化困境和民粹主义危机时刻,整体抵抗力量的分散。在欧洲,生态主义者、动物保护主义者、捍卫移民难民权益的“白左”、中产阶级、进步政党,他们在“大衰退”面前没有强力联合,反而容易被招安。要知道在电影中,格林德沃正是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获得了诸众的掌声与认可。也是格林德沃让电影中最强大的年轻“默然者”欣然“认贼作父”,让追求巫师/麻瓜平权的“进步女巫”被蛊惑得甘愿倒戈。
这就是罗琳在影片最后留下的未解问题:要到什么时候当代西方才能汇聚真正强大的抵抗力?在电影中我们可以期待那场终将发生的决斗:是的,邓布利多会在十年后击败格林德沃。但是现实中,正如我们所熟知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赢得麻瓜、巫师以及各种神奇动物和魔法世界所有被压迫物种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但是当这个“我们”只是一个虚弱的词汇而并非一股不言自明的力量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此种观照使得本片具有了当今商业电影所少有的可贵品质。相比于好莱坞充满了陈旧后冷战审判意识形态的影片,本片的进步价值必将让它成为当代魅影所折射出的光芒而存留。它告诉我们,除了特朗普和其他民粹主义代表,当代西方所面对和要处理的处境其实更复杂。(编辑董明洁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