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最是那清清浅浅的溪流——西湖村踏春
抬望眼,青山如黛。白云低垂,山尖若隐若现,平添几分妩媚。
低垂首,芳草萋萋。美人蕉迎风俏立,绿叶摇曳,珍珠般的露珠如水银轻泻。
青山草甸之间,清清浅浅的溪流缓缓流淌,只在漫过凸出的鹅卵石时,发出“哗哗哗”的低吟。
静流深处,微风轻拂,吹皱了半溪春水。
涟漪渐收,波光如镜。白云在水面浮动,蓝天入水后湛蓝如海,令人不禁吟起“天光云影共徘徊”的诗句。
溪流北岸,绿树掩映,露出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小洋楼。
辛丑岁末,晨跑途中,西湖村湿地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眼帘。
溪边晨光曲
不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杭州西子,也不是“一片烟霞飞白鹭”的惠州西湖。这里只是中国东南随处可见的一个小山村----广东省梅州市平远县石正镇的西湖村。
石正河从山上奔流而下,流经平坦的西湖村,形成小小一块湿地。在近年的水利整修中,镇里就手打造了一块供村民休憩的生态宜居地。
往年开车从桥面路过多次,惊鸿一瞥中,知道有这么一个还不错的地方,但并没有到访过。辛丑腊月廿七,陪妻回乡探亲,晨跑中不期然路过了湿地上方的小桥。
东方刚泛出鱼肚白,三四只白鹭从头顶掠过,划过几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飘落在桥下湿地的芳草甸上。晨曦点染下,西湖村湿地略带羞意地掀开朦胧的面纱,露出美丽的面容。
带着略略的惊艳,我沿着窄窄的石阶走向亲水平台。
拾阶而下,静静的水流慢慢拧开了音乐匣子。那该是如切切私语的小弦乐声吧,须得凝神细听。突然,“泼剌”一声,定睛看去,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展现优美的舞姿。“老鱼跳波廋蛟舞”,有点仙气呢。
抵达岸边,犬吠声抢入耳朵。哦,那是几只小狗在不远处的青草坡无忧无虑地翻滚、嬉戏,不时兴奋地叫唤几声。这段溪边晨光曲,和五柳先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乡村黄昏颂大异其趣,却也清新可人。
《天鹅湖》、“鸭先知”、“闲鸟栖石图”
信步前行,“嘎嘎嘎”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迎声寻去,芦苇丛边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七八只鸭子次第拨水滑出,高昂着并不太颀长的脖子,恍似要排练《天鹅湖》。
此时,旭日初升,洗得干干净净的鸭子们要享受难得的冬日暖阳,三俩成群登上近岸的草甸,边晒着太阳,边左右回首梳理漂亮的羽毛。美好的一天从美丽的妆容开始。
“春江水暖鸭先知”,东坡先生为慧崇“春江晓景图”的题诗,状写的大概是江南的风物;但岭南更为温润,立春未到,一阳已生,“鸭先知”的物候要早于靖江一旬半月。
美好的一天从美丽的妆容开始。
挥别鸭群,又到一处浅滩。“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我的目光拉到溪水中间。随意散布的几方碎岩,有着长长尾巴、灰白相间羽毛的雀儿栖息其上,意态悠闲。
置身这天然的“闲鸟栖石图”中,内心种种喧嚣渐次平息,消融在“溪流自漱溪不喧,山鸟相呼山愈静”的诗意里。
日出三竿,晨雾渐消,风歇浪平。数十亩见方的“方塘”,天光入水,云影徘徊,引得快门频响,将晨跑彻底变为一次诗意盎然的采风。
闲鸟栖石图。
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风景
散步回去,顺手在妻子的家族群发了组风光照。早餐桌上,侄女纳闷地问道,“姑丈,你晨跑完,发一通别的地方的靓照作甚?”
“哈哈,我拍的是你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风景!”我卖了个关子。
侄女疑惑地再打量了一下,惊呼:“啊,这不是水打坝吗?!”
是的,西湖村湿地的小名正是水打坝。这是妻子娘家人熟悉的名字。
他们熟悉的还有那段难以释怀的过去:七八十年代还可以游泳捉鱼摸虾的石正河,十多年前有100多间养猪场往里排污,溪流从心头爱变成了心头病。
变化出现在2019年。
农村人居环境治理,中小河流整治,双管齐下,净了河水,绿了两岸,来了鸟雀,美了村庄。当年国庆,水打坝每日游客过万人,一跃成为当地网红景点。
“认是认出来了,但还是感觉拍的是别人家的风景哦”,侄女轻叹一声。
“墙外开花墙外香嘛”,我笑道。
“那你这墙外人,就再到水打坝下游采采风,看看还有什么香味是我们没闻出来的呗”,妻打趣道。
枝头似有春意闹
言者或无意,听者已有心。第二天一早,我漫步在石正河的堤路上,带着一颗探究的心。
堤路外侧,平畴数里,或植绿肥,或种蔬菜,虽近年关,仍是绿意盎然;田间路旁,深红的是桃花,暗红的是沙棘,粉红的是紫荆,粉的是李花,红绿交错,枝头似有春意闹。
几只新燕,从漠漠水田飞速掠过,然后双翅微斜,破空而去,很快就了然无痕;但一阵“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宣告它们曾经来过。
枝头似有春意闹。
十里新柏共迎宾
堤路内侧,溪流两岸,两行半米高的柏树新苗迎风矗立,黄黄绿绿的,典雅而有生气。
客家人家居前喜种两棵柏树迎宾。这种“柏习俗”源于中原。高大的柏树有独特香味,原始先民认为柏香能开天地门户,通灵达圣,故有柏崇拜。
数千年传承,除了居家种柏树外,年节挂柏枝,祭祀燃柏叶,仍然在很多地方盛行,不唯客家,黄河流域,仍有此俗。
十里河堤,遍植柏树,迎宾之隆重,客家之好客,无需言表。
十里新柏共迎宾。
不期然间复返自然
堤岸之内,仍是清清浅浅的溪流。
走了一里多地,有十来方圆石随意散布在溪流之间,方便行人往来。踏步其上,看到对岸“广东省不留白色污染示范村”的宣传牌,恍然想起十来年前陪妻走亲戚时路过溪边,彼时溪水浑浊,养猪的污水外,漂浮着红红白白的塑料袋,白色污染为害甚烈。
当时曾感慨农村不易,在工业化大潮中未见其利,已先受其害。也不知何时才能复返自然。未曾想,不太久的今天,年轻时的一个小心愿满愿了。
乡梓情重处处新楼
抵达对岸,放眼望去,岸边和山麓,上百栋三四层的小洋楼一字排开,大部分都是簇新簇新的,跟数年前看到的新屋老房杂处,已大不一样。
乡梓情重处处新楼。
和潮汕人一样,客家人喜欢外出闯荡,尤喜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外打拼。同时,客家人乡梓情重,纵使在外有深宅大院,也要在老家添置家业,以解乡愁。看着这五花八门的各类仿欧的HOUSE,不禁想起了开平的碉楼。
乡梓情重处处新楼。
小桥流水、泮溪山居
私人空间品质跃升,公共空间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这边厢,是干净明亮的公厕,与城市的别无二致,不同的是洗手台的镜子上折射出的是幅泮溪山居图;那边厢,透过落英缤纷的紫荆树远远望去,一座飞檐画栋的青砖桥横亘前方,不但方便了出行,也平添了几分古意。
明净的公厕,镜子折射出“泮溪山居图”。
紫荆树旁的薰衣草园,赫然有一条塑胶跑道伴着溪水蜿蜒而去,令我不禁要重新好好审视这一方熟悉却陌生的乡土。
细细寻访,在方圆一里的溪水边,除了芳草依依的薰衣草园,种植了各种奇花异草的苗木场,果实已采摘完毕的火龙果园,郁郁葱葱的南药省级产业园,一一现于眼前。
看来,眼前这方乡村的勃勃生机,除了有“南风窗”,更得益于“自来水”,是能够长久的呀。
小桥流水人家。
溪上青青草
返程已近晌午,在西湖村湿地的茅屋下歇脚。流水淙淙入耳,悠然看见亚洲最大的天然卧佛南台山,想起一则趣事:几年前,儿子到舅公家拜年,为表舅舅家新盖的别墅赞叹,舅公逗他说,喜欢的话可以拿广州的房子换。儿子毫不犹豫答应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他是真的喜欢亲近大自然。
溪上青青草,卧听风吹竹叶雨打芭蕉。
想想也是。如果今后乡村一年比一年更好,哪怕是“茅檐低小”,只要有“溪上青青草”,又何妨来做一对不知是谁家的“白发翁媪”呢。
茅檐低小,青青河畔闻啼鸟。
农耕时代的田园牧歌昨日重现,又有无远弗届的互联网加持,“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尽可以更舒适地歌五柳先生的《归去来兮辞》,咏稼轩先生的《清平乐》。噢,那清清浅浅的溪流,拨动了我的乡愁。
(邓红辉 文/图 作者系南方财经全媒体集团副总编辑,21世纪报系党委书记、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