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雄（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

2月13日，文心一言在官网宣布将于4月1日起全面免费，所有PC端和APP端用户均可体验文心系列最新模型。北京时间2月13日凌晨3点，OpenAI首席执行官Sam Altman在社交媒体宣布GPT-4.5/5将很快陆续发布，免费版ChatGPT将在标准智能设置下无限制使用GPT-5进行对话。这被视为继2024年“降价潮”后大模型行业的又一次重大转向。从“按分计价”到“按厘计价”，再到如今的“零元购”，大模型是否真正迈入免费时代？这种转变究竟是技术驱动的普惠化成果，还是资本裹挟下的市场份额争夺战？本文将结合行业动态与内在逻辑，探讨这一现象的深层意义。

自2024年DeepSeek率先将大模型价格降至GPT-4的1%后，阿里、腾讯、字节跳动等企业迅速跟进，价格战逐步升级。百度宣布文心一言全面免费，OpenAI开放GPT-5无限聊天权限，则标志着竞争进入“免费阶段”。这一现象的背后主要得益于技术进步和规模效应。

随着算法和硬件技术的不断进步，以及更多企业和个人参与到大模型的研发中来，大模型的训练成本正在逐渐降低‌。百度创始人李彦宏在2025年2月11日的2025年世界政府峰会上表示，大模型推理成本每年能降低90%以上。阿里云作为国内领先的云计算提供商，在2024年内已经多次对其大模型产品进行降价。这些降价举措同样得益于阿里云基础设施和模型结构的持续优化，以及大模型调用量指数型增长带来的规模效应。而DeepSeek-R1的开源，更让大模型的训练成本降到了560万美元，相比OpenAI的GPT-4模型高达十亿美元的训练费用，大模型应用的成本可以说降到“白菜价”了。

免费背后有着怎样的商业逻辑？国内外通用大模型性能趋同，企业难以通过技术差异建立壁垒，价格就成为最直接的竞争工具。而快速积累用户规模、通过流量入口抢占生态位的市场扩张需求，让“白菜价”的大模型采取免费策略成了必然选择。正如阿里云直言，降价目标在于“加速AI应用的爆发”。

免费并非真正的“无偿”，也是商业模式的重构。例如，百度、阿里等企业通过大模型吸引用户使用其云平台，形成“羊毛出在猪身上”的生态闭环。此外，免费用户的行为数据可反哺模型迭代，实现数据与场景沉淀，而应用场景的拓展则为未来商业化提供可能性。同时，这也是资本市场的常规博弈策略。头部企业可以凭借融资优势，以短期亏损换取长期市场优势地位，从而挤压中小玩家生存空间。

尽管免费策略看似为用户带来红利，但其可持续性仍面临严峻考验。首先是算力成本问题，大模型的训练与推理成本仍是核心瓶颈。以OpenAI为例，2024年其运营成本超85亿美元，预计总亏损达440亿美元。国内企业虽通过异构算力管理、算法创新（如百度“一云多芯”、DeepSeek的训练策略和强化学习）降低成本，但芯片依赖（英伟达占据80%市场份额）和能源消耗（10万卡集群日耗电300万度）等问题仍未得到根本解决。若算力供应无法突破，长期的免费策略或将导致服务质量下降（如响应延迟、功能限制），甚至可能引发“免费陷阱”。近期DeepSeek访问成功率有所下降，就是在用户数量爆发之后，受到算力资源限制的必然结果。其次，免费潮可能会对我国一些缺乏金融生态支持的创业公司构成直接打击。大厂可通过云服务补贴模型成本，而独立厂商需另寻商业模式（如私有化部署、行业定制），否则将面临淘汰。2024年国内300多个备案大模型中，超三成已停止更新，行业集中度加速提升。

须知，免费并非终点，而是行业转型的催化剂。未来竞争的关键在于如何将流量转化为价值。首先，企业应当进一步聚焦于应用场景的深度挖掘。当前大模型的商业化仍停留在表层，有企业家呼吁“卷应用而非卷模型”，阿里云在医疗、教育等领域的落地案例显示，垂直场景的深度整合（如长文本分析、多模态交互）才能释放真实需求。其次，企业不能忽视通过技术创新进一步驱动成本革命。从长期来看，免费模式的可持续性依赖于技术突破，一方面轻量级模型可降低端侧部署成本，另一方面算力利用率提升和国产芯片的研发，也可以降低成本。

未来的一段时期，生态共建与标准制定是大模型行业能否进入良性发展的关键。需要尽量避免重蹈“共享经济”覆辙，建立良好的竞争秩序。一方面可以加强大模型与其他行业的开源协作，另一方面也需要加强政策引导和培养用户付费习惯（如分级服务、增值功能），这样才能尽快实现商业闭环。

总之，大模型的免费潮是技术演进与市场竞争交织的产物，但其本质仍是阶段性策略。短期看，免费将加速AI普及，推动更快的应用场景创新；长期来看，若企业仅沉迷于价格内卷，忽视技术深耕与生态建设，行业有可能会陷入“虚假繁荣”。AI的未来不在于模型是否先进，不在于成本高低和算力是否充足，而在于能否提升生产效率或生活水平，给社会进步带来真正的价值。唯有回归技术本质、聚焦场景落地，免费才能真正成为普惠时代的起点，而非资本游戏的终章。